荷塘三记

荷塘三记之 云游荷塘

王宏启

一

老家屋子的四周，无论是池塘、小河还是田野里，只要眼力所及之处，满眼充盈的尽是青青的荷叶，即使你闭上眼睛想贪婪深吸那诱人的清香时，满脑遍布的也是那清纯的青荷。

初夏的荷叶，卷皱成细细圆圆的梭子，好似婴儿裹在襁褓里，稚嫩的荷苞任由荷柄支撑着，摇摇摆摆地在水面上留下浅浅的倒影。仲夏的荷叶，羞涩地打开荷面，好似豆蔻的少女徐徐撩起面纱，初展婀娜的身姿，在风中晃动着初羞的静美。盛夏的荷叶，大方地伸展四肢、敞开胸怀，将碧叶铺满水面，自由承接着天然的雨露，悉心护佑着叶下的莲儿。

独自宁静开放的莲儿，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涟而不妖，不蔓不枝，在俗世污流中独善其身，既有入世的执著，又有出世的清逸。微风送来的缕缕清香，那是莲的给予，是莲的至美。可一遇狂风骤雨，莲只好紧缩着弱小的身子，紧紧依偎着偌大滚圆的荷叶。此时的荷叶，毫无畏惧地挺立着腰杆，似母亲般地将莲儿揽在怀里，任凭风雨的洗礼。是荷的呵护，衬托出莲的高贵。

幼时的我，以为是荷叶上的一颗小小露珠，可以在宽大的荷面上随意翻滚?？梢挥稣蠓?，露珠自然又会闪失而滑落。长大后，方知自己更像一株青莲，晴空里可以在绿荷的映衬下透出青春的秀逸，风雨中又能在碧荷的遮挡下潜藏内心的高洁。

啊，荷叶，你是露珠欢快跳跃的舞台，生命流动的托盘，更是青莲盛开的扶手和雨中的天堂伞。

在外拼搏多年的游子，何尝不是露珠与青莲？何尝不想有荷叶的支撑与庇护？家乡，是我们心中最大的荷叶。

二

这一次，我是在盛夏的梅雨里走进家乡荷园的。

没了骄阳做帷幔的荷园，虽失去清朗亮眼的面庞，却又不经意地透出朦胧灵秀的气息。小木船在荷叶与蒲草间漫溯，嗅着荷的淡雅与绿意，品着莲的清香与苦涩，心绪在荡漾，意绪在遐思。

春天里，喜欢看幽荷的模样。水雾氤氲下，荷塘里种藕的顶芽一律朝向田里，不知不觉中抽生出莲鞭和浮叶。叶柄虽瘦弱却向上努力着，朝气蓬勃的样子。叶面却羞涩地卷曲着，如梭型的纺棰，缓缓悠悠地伸展着优美的身段。

夏天里，喜欢看荷池的清逸。露珠在清晨的叶面上用心地凝聚，仿佛时空要被压缩，呼吸要被屏住。荷花在日照下闲适地散发出淡淡的香气，随风沁人心脾。池里的蛙，仿佛想在寂寞的夜，让荷静听一曲天籁，给荷池以独特的催眠。

秋天里，喜欢看荷的清韵。荷池的水渐渐消退，扎根于黝黑故土上的荷，虽然荷叶长出皱纹，叶柄更加粗糙，而躯干却很坚挺结实。面对云雨，她从容而立；面对风霜，她释然承受。不仅增添了成熟的风韵，更加凸显出高洁的清韵。

多年的远离，原以为已经与荷疏远。不曾想，离得越久，越拂不去心中的荷缘。一有荷的意念，好像穿越漫远的时空，不着一语，就想诉尽多年的荷缘。原来，我生命的源头和起点就在荷园里。栽莲、舞莲、弄莲、采莲、食莲、品莲，我长一歲，她长一岁。我们相伴相知，水乳相溶，情投意合。骨子深处潜藏着荷的性情，血液里流淌着莲的超拔节气。

清者自然近之，浊者当然远之。在梅雨的荷园里，我终于悟出我的荷缘。

三

源于自小在荷塘边长大的缘故，我总以为有资历自诩是见过荷花世面的荷的老友。然而，这次在浦口的艺莲苑里，我惊羡了。

我惊羡，看荷的妙处居然近在咫尺。我的家乡在苏中里下河地区，是全国有名的荷藕之乡，我常?；嵩诓煌募窘诟匣乩霞胰タ春伞Ｃ幌氲?，一个偶然的机会，我随雨花作协“走进浦口”，走进了艺莲苑，近距离贪婪地亲近了一次莲花的新家族。艺莲苑，就坐落在江北一个叫五里村的不显眼村落里。不过，想拜访它并不难，如若你是自驾，只要穿过纬七路隧道不久，循着荷花的清香，不用向导你也会轻松地抵达。

我惊羡，花莲的品种竟然如此丰富。进入艺莲苑，映入眼帘的就是荷花的世界。那一瞬，面对目不暇接的花色，你会情不自禁地喊出惊诧的言语。直到定神后，才会发现这儿的荷不是种植在无垠的湖塘里，而是在人工围成的袖珍浅塘里。每个方格里，三五株一族，按品种自然排列着。白色、紫色、黄色、粉红、桃红、淡黄、赭石，还有说不准的罕见颜色，睡莲、碗莲、并蒂莲、重台莲、千叶莲、逸仙莲，真是不胜枚举。倩巧的艺莲苑，居然拥有近千个荷花品种，仅睡莲就有两百多个，培育出世界四分之一的荷花新品种。最让我惊叹的，当属碗莲和埃及皇后睡莲。碗莲的花苞比一般荷花要大，像晶莹剔透的玉碗，张开的花冠竟有千层万层的花瓣。埃及皇后睡莲是最名贵的品种，听主人介绍，它的价格比黄金还贵，一百多斤埃及皇后睡莲，只能提炼出十毫克精油，而精油的价格是黄金望尘莫及的。

我惊羡，艺莲苑的意境竟然如此高洁。蓝天下，弥弥田田的荷叶，在半池碧水中参差着错落着，如画师笔下枝枝墨荷的小品。亭亭玉立的荷枝，被水波轻摇着，宛如水中央临风举舞的采莲女。小鱼儿唼喋着，漾起圈圈点点的波纹，调皮地轻触荷柄，似乎让荷知觉它的存在?？珊梢渡系尿唑?，不满鱼儿的惊扰，索性轻展翅膀，飘至另一枝才露尖尖角的小荷。满池摇曳生姿的翠荷，让我在赞叹之余，不由自主想起周敦颐，是他用凡人的眼光，用理学家的严谨，疏理出莲“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、濯清涟而不妖”的质朴。于是我想：开花而不变色、傲然挺立于淤泥中的，是荷；学优而不自傲、淡然物欲于世间的，是君子！君子用出尘的心，顺其自然却不随波逐流，用道的大义提升人的品德，而这正是荷花无欲主静、开而结蓬的过程！我爱莲荷的超拔风姿，更爱君子的道心温润；爱莲荷的禅意飘香，更爱君子的隐忍自洁。

莲，与我有缘，与你有缘！但愿你我在艺莲苑赏荷修持之时，品出“举目得秀色，引息收清芬”的韵味吧。

（责编 凌 云）